对我影响最大的两个人
文|李忠效
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有几个对其世界观的形成产生影响的人物,这种影响往往会决定一个人的命运。有人说“母亲是人生第一个老师”,说的是幼年的影响。我这里要说的是在我成年以后对我影响最大的两个人:一个是我当兵时的老艇长、后来的海军司令员、海军上将张连忠,一个是福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肿瘤专家潘明继。这两个人影响了我人生的两个重要阶段。
事在人为
先说张连忠。
1969年12月,我从丹东市应征入伍,当的是潜艇兵。一列闷罐车把我们拉到青岛,直接送上潜艇码头。以前,潜艇兵要上潜艇士兵学校,潜艇军官要上潜艇学校。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间,军队院校一律关闭,我们在码头进行一个月新兵入伍训练,就直接分上艇了,我被分到127潜艇轮机班。
那是一艘03型潜艇,艇长叫张连忠。张艇长是山东省胶县人,1931年出生,1947年入伍,1964年从陆军转入海军,1967年毕业于海军潜艇学校,先到农村参加“四清运动”,后出任127潜艇艇长。
我和张连忠在一个艇队干了7年,后来我们同时调到支队机关工作,他当副支队长,我当宣传干事,又在他手下工作了两年多,前后加起来将近10年。
我们在一个艇上工作的那7年,我们艇一直是战备值班艇,还是支队、舰队和海军的先进单位。张连忠管理部队非常严格,在支队是出了名的。紧急集合,谁的动作慢了要挨批;出海训练,谁晕船躺下了要挨批;冬天看露天电影,谁怕冷穿了防寒服要挨批(不符合统一着装);排队去食堂吃饭,如果队列走得不齐,就不是挨批那么简单了,他会让全艇人员踢正步返回宿舍,然后再重新走一遭。那7年,我们艇是全支队出海最多的艇,一共出了多少天海,我现在已记不清了,只记得最多的一年出了88天海。我还和他一起参加了两次时间长达一个月的远航。
我当兵的时候年龄比较小,才15岁,正是我的人生观开始形成的时期,张连忠在那7年中对我的影响可想而知,有一件事让我终生难忘。
那时正处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中,青岛市的许多工厂因为闹派性停工停产,连船厂也不上班了。很多潜艇该进厂修理了,却进不了厂。这些潜艇因为故障太多不能出海,无法完成训练计划,更不要说担任战备值班了。我们艇当时到了“坞修”时间(就是进船坞进行检修),但是船厂工人不干活,潜艇无法进厂。机械经常发生故障,张连忠就号召大家自修,无论如何不能影响了训练和担任战备值班。这样一来,大家就比较辛苦,常常是白天出海发现了故障,晚上靠码头连夜排除,第二天照常出海。有的同志有意见,说:现在就这个形势,别的艇都不出海了,我们干什么搞得这么累?
这话传到张艇长的耳朵里,他没说什么,组织全艇同志去参观青岛肥皂厂。当时青岛市只有几家工厂还在正常上班,青岛肥皂厂是其中的一家。我们去参观的时候,厂领导给我们介绍情况说:毛主席号召我们“抓革命,促生产”,如果光抓革命,不促生产,那个革命就是空的,人民吃什么,喝什么?肥皂是人民生活的必需品(那时还没有洗衣粉),如果我们不生产,全市人民就没有肥皂用,不洗衣服不洗澡,那青岛市还不变臭了?
我们在厂里看到,工人的干劲很高,精神面貌很好,与其他光“抓革命”不“促生产”的工厂大不一样。
参观回来,张艇长对大家说:青岛的天,青岛的地,为什么青岛肥皂厂和别的工厂不一样?关键是人在想什么,这就叫事在人为!我们也在青岛,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像青岛肥皂厂一样,少说空话,多干实事,干出一番和别人不一样的事业来?
张连忠讲话不喜欢长篇大论,很少讲空话(就是在“文革”那种时兴讲空话的年代,也是如此),他讲话总是有一说一,有二说二。他的这几句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对大家也起到很大的鼓舞作用。大家表示,“青岛的天,青岛的地,别人能做到的事,我们也能做到!”我们以青岛肥皂厂工人阶级为榜样,抓革命,促战备。
有一次,我们轮机班的一台主机有三个汽缸的缸头漏水,船厂不能派人来修,张连忠决定自己修。这可是个大工程,以前从来没干过。他把我们班分成两组,连续抢修了三天两夜,终于把主机修好了,并一次试车成功。
在“文化大革命”的那几年里,由于我们艇出海训练多,官兵技术比较过硬,而且一专多能,向别的艇输送了大批技术人才,也培养了很多干部,师以上干部就有十多名,其中还有三位将军。
至于我自己,受老艇长的影响就更大了。直到今天,我身上的良好习惯大都是在那段时间里养成的。特别是他那个“事在人为”的观点,对我的影响最大。我当兵之前,刚念初二,实际文化程度只有高小,因为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后,有两年基本没学什么东西。我们那批兵,大都是“老三届”的下乡青年,文化程度都比我高,如果说当作家,他们比我基础好,但是,我牢记“事在人为”这句话,勤学苦练,居然让我这个并不具备当作家条件的人当上了作家。我现在已经出版了十多部文学著作,还创作了一些电影和电视剧作品,当上了一级作家,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。
我的这些成就,是与老艇长当年对我的帮助、教育和影响分不开的。有人说,人在一生中,有些时候只能听从命运的支配。要我说,有些时候,命运也是抓在自己手里的,这就是——事在人为。
经常有人问我:你是怎么当上作家的?这个问题很难回答,因为促成这个结果的因素很多,但张连忠对我的影响是不能忽视的,他的“事在人为”的观点,给了我前进的动力。
扶正培本
再说潘明继。
2008年5月的一天,我去福州采访福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肿瘤专家潘明继教授。潘教授与张连忠同庚,也是1931年出生,当时已经78岁,多年前做过一次直肠癌手术,不久前又做过一次肺癌手术。我来采访他,是因为他发明了一种治疗癌症的新方法――扶正培本,朋友推荐我来给他写点东西。
到福州那天,晚上朋友为我接风,饭后去潘教授家时已经9点多了。陪同我采访的福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康延平告诉我,潘教授住的是座8层楼,没有电梯,他住在顶层。当时我大吃一惊,一个78岁的老人,而且做过两次大手术,每天爬8层楼怎么吃得消?康延平说,他身体好得很,每天要上下许多次。
5年以前,我曾在一座14层的大楼里上班,办公室在10层,那时我偶尔会爬爬楼梯,每次爬到8层的时候就开始喘粗气了。当时我不到50岁。我很难想象78岁的潘教授是怎样一种情景。
也许是潜意识中有了潘教授这个榜样的力量,也许是我和康延平一边上楼一边聊天分散了注意力,悠悠哉哉爬到最高一层,康延平说:到了。这时我发现,我居然没有喘粗气!
那天晚上的采访一直持续到11点多,我已有些疲劳,潘教授依然神清气朗,但我认为他是一个老年的病人,不忍心过多打扰他,于是提出告辞,约定第二天再谈。临走时,他执意要送我们下楼,可他住的是8楼啊,我哪能让他如此劳累?他说,没事的,我一天要上下十几趟。康延平告诉我,他就是这样,每次都要亲自送客人下楼的,你就随他的意吧!
送下楼来,他又要送我回宾馆,虽然宾馆距离不远,只有几百米,但要过一个地下通道,时间又这样晚了,我坚决不同意,可最后还是没拗过他。把我送到宾馆,看着我走进电梯他才回去。
早在1969年,潘教授就发现并研究抗癌植物药“三尖杉”(如今三尖杉酯碱成为国际治疗急性白血病最佳药物,曾获全国科学大会科技奖);1971年,他最早提出“扶正培本”治癌理论,并于1989年出版《癌症扶正培本治疗学》专著,国外学者认为扶正培本治疗癌症是继手术、放射、化疗之后的第四种疗法,是20世纪对人类健康的一大贡献。我将其简称为“本疗”;1982年,他出版了《怎样自我发现癌症》一书,已在国内重印了4次,分别在香港、马来西亚槟城和雪兰莪州等地出版,为癌症的早诊早治提供了方便;他还于1989年出版了《艾滋病的中医治疗》一书,成为中医治疗艾滋病最早的专著;他潜心研制抗癌新药“志苓丹”胶囊,经过30年的不懈努力,终于在2005年获得国家专利及新药证书,正式定名为“志苓胶囊”……潘教授还有很多成就和贡献,我就不一一记述了。
在采访中,潘教授说过的一句话我印象极深:百分之七十的癌症病人,都是被癌症吓死的。我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,是指那些本来还可以多活几年的人,因为查出癌症,精神垮了,很快就死掉了。
潘教授身体一直不好,1965年患肝硬化,1967年至1973年九次胃出血,1971年患心肌炎,1978年患心房纤颤,1995年患直肠癌,2005年患冠脉阻塞,2007年患晚期肺癌……这样多的重病生在一个人身上,不知道世界有多少位。他两次癌症手术,都不做放疗和化疗,而且第一次手术后(1995年,65岁)13天就上班了,第二次手术(2007年,77岁)已是肺癌晚期(四期),术后仅休息了一个月,又开始上班给患者看病了。这样的事情,无异于“天方夜谭”,却真实地发生在潘教授身上。
“扶正培本”又称“扶正固本”或“扶正培元”,是中医治疗疾病的主要治则之一,扶正就是扶助正气;固本就是调护人体抗病之本。扶正培本即是调动机体的抗病能力,提高机体的免疫功能,增加免疫系统的作用,达到防治疾病的目的。扶正培本治则是以健脾益肾为重点,同时也包括了对气、血,阴、阳的扶助补益调节。
我是怀着一种“探奇揭秘”的心理到福州采访潘教授的,从他那里,我见证了一段生命的奇迹。潘教授用他的生命历程,诠释了“扶正培本”的真谛。
一个人在一生中总会遇到许多“贵人”,我的“贵人”也很多。我认为,能给于你人生启迪的人,才是最重要的“贵人”。
张连忠的“事在人为”告诉我如何对待工作和事业,潘明继的“扶正培本”告诉我如何对待疾病和生命。因此我认为他们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两个人。
2014年7月1日初稿于丹东
2018年7月7日修改于丹东